李白杂言《笑歌行》读记
(小河西)
此诗为李白晚年作品。考虑诗中“曲腰向君君不知”、“今日逢君君不识”这些直接指向皇上的句子,本人宁愿相信此诗作于宝应二年(763)临终前。
笑歌行(李白)
笑矣乎,笑矣乎!君不见曲如钩,古人知尔封公侯。
君不见直如弦,古人知尔死道边。
张仪所以只掉三寸舌,苏秦所以不垦二顷田。
笑矣乎,笑矣乎!君不见沧浪老人歌一曲,还道沧浪濯吾足。
平生不解谋此身,虚作离骚遣人读。
笑矣乎,笑矣乎!赵有豫让楚屈平,卖身买得千年名。
巢由洗耳有何益?夷齐饿死终无成。
君爱身后名,我爱眼前酒。饮酒眼前乐,虚名何处有?
男儿穷通当有时,曲腰向君君不知。猛虎不看机上肉,洪炉不铸囊中锥。
笑矣乎,笑矣乎!宁武子,朱买臣,扣角行歌背负薪。
今日逢君君不识,岂得不如佯狂人?
【注释】曲如钩、直如弦:《后汉书-五行志一》:“顺帝之末,京都童谣曰:'直如弦,死道边。曲如钩,反封侯。’”
张仪:战国纵横家。《史记-张仪列传》:“(张仪)妻曰:'嘻!子毋读书游说,安得此辱乎?’张仪谓其妻曰:'观吾舌尚在不?’其妻笑曰:'舌在也。’仪曰:'足矣。’”《史记-淮阴侯传》:“且郦生一士,伏轼掉三寸之舌,下齐七十余城。”颜师古注:“掉,摇也。”
苏秦:战国纵横家。《史记-苏秦列传》:“苏秦喟然叹曰:'此一人之身,富贵则亲戚畏惧之,贫贱则轻易之,况众人乎?且使我有洛阳负郭田二顷,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?’”司马贞《史记索隐》:“负者,背也,枕也。近城之地,沃润流泽,最为膏腴,故曰'负郭’也。”
沧浪老人:《渔父》(楚辞):“屈原既放,游于江潭,行吟泽畔,颜色憔悴,形容枯槁。渔父见而问之。……渔父莞尔而笑,鼓枻而去,歌曰:'沧浪之水清兮,可以濯吾缨;沧浪之水浊兮,可以濯吾足。’”
豫让:战国晋人。初事范中行氏,不为重用。又事知伯。知伯以国士待之。及三晋分知氏,赵襄子最怨知伯,而将其头为饮器。豫让遁逃,变姓名为刑人,入宫刺赵襄子,未果。又漆身为癞,吞炭为哑,使人不复识其形状,欲刺赵襄子,为知伯复仇,事不成而死。事见《史记-刺客列传-豫让》。
屈平:屈原名平。事见《史记-屈原贾生列传》。
洗耳:尧聘许由为九州长,许由厌闻世事,洗耳于颍水滨。《高士传-许由》:“尧又召为九州长,由不欲闻之,洗耳于颖水滨。时有巢父牵犊欲饮之,见由洗耳,问其故,对曰:'尧欲召我为九州长,恶闻其声,是故洗耳。’”
夷齐:伯夷、叔齐二人。《史记-伯夷列传》:“武王已平殷乱,天下宗周,而伯夷、叔齐耻之,义不食周粟。隐于首阳山,采薇而食之。……遂饿死于首阳山。”
机:机阱,设有机关的捕兽陷阱。《后汉书-文苑传下-赵壹》:“有一穷鸟,戢翼原野。比网加上,机阱在下。”李贤注释说:“机,捕兽机槛也。阱,穿地陷兽。”机上肉:机阱上的肉。
洪炉:指天地。《庄子-大宗师》:“今一以天地为大炉,造化为大冶。”《抱朴子-勗学》:“鼓九阳之洪炉,运大钧乎皇极。”
囊中锥:喻有才能而未展露者。《史记-平原君列传》:“平原君曰:'夫贤士之处世也,譬若锥之处囊中,其末立见。……’毛遂曰:'臣乃今日请处囊中耳。使遂蚤得处囊中,乃颖脱而出,非特其末见也。’”
宁武、扣角:典“宁戚扣角”。【“宁武”或为“宁戚”之误写。】《吕氏春秋-举难》:“宁戚欲干齐桓公,穷困无以自进。于是为商旅将任车以至齐,暮宿于郭门之外。桓公郊迎客,夜开门辟任车,……宁戚饭牛居车下,望桓公而悲,击牛角疾歌。桓公闻之,抚其仆之手曰:'异哉,之歌者非常人也。’命后车载之。”
朱买臣:汉人,官至会稽太守。《汉书-朱买臣传》:“朱买臣,字翁子,吴人也。家贫,好读书,不治产业,常艾薪樵,卖以给食。担束薪,行且诵书。……买臣独行歌道中,负薪墓间。……上拜买臣会稽太守。”
佯狂:装疯。《史记-殷本纪》:“箕子惧,乃佯狂为奴。”《尘外遐举笺-历代高隐姓氏-陆通》:“陆通,字接舆,楚人也,好养性,躬耕以为食。楚昭王时,通见楚政无常,乃佯狂不仕,故时人谓之楚狂。”《惜誓》(汉-贾谊):“比干忠谏而剖心兮,箕子被发而佯狂。“《不见》(杜甫):“不见李生久,佯狂真可哀。”
【诗意串述】此诗分两大段。首八句提出论点:“直如弦死道边、曲如钩反封侯”。真可笑呀真可笑,君不见为人如果曲如钩,古人知此可以封公侯;君不见为人如果直如弦,古人知此只能死道边。张仪之所以愿摇三寸不烂舌,苏秦之所以不愿种洛阳郊区的二顷田。(苏秦、张仪皆为曲如勾的例子。)接着六句举例论证。真可笑呀真可笑,君不闻沧浪老人唱的歌吗?他唱到“沧浪之水浊兮,可以濯吾足!”屈原一生没有明白如何谋此身,徒然创作《离骚》教人读。(屈原不明白“沧浪之水浊”时应如何谋身,不懂得“直如弦死道边”的道理。)再六句继续举例论证。真可笑呀真可笑,赵国有豫让,楚国有屈原,牺牲自己生命换得千载虚名。巢父许由洗耳又有何益?伯夷和叔齐饿死也一无所成。(不仅屈平,豫让、巢由、夷齐等也都是“直如弦死道边”的例子。)“君爱”四句总结。君爱身后之名,俺爱眼前之酒。饮酒眼前即能享乐,虚名身后又在何处?(以上为第一段。直如弦可得身后名,眼前酒可得眼前乐。李白也曾直如弦,虽还没死道边,但已被流放。)
“男儿”以下为第二段。先用四句提出观点:“曲腰向君君不知”。男儿能否显达要看时机,向君曲腰低头,君却装不知。猛虎向来不食机阱肉,洪炉也不会铸造囊中锥。(皇上对容易得道的“机上肉”不感兴趣,对虽有才能而未显露的“囊中锥”也无意铸造锻炼。)末七句感叹。真可笑呀真可笑,宁戚子啊朱买臣,一样叩着牛角唱歌或一样背负柴薪。如今遇到皇上,皇上却不能识别,岂不令人佯装疯狂成为接舆那样的楚狂人!
全诗以“笑矣乎”连缀全篇,一唱三叹;使事用典,不着痕迹。发尽牢骚,极尽讽刺。矛头直指君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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